可控核聚变技术正处于从实验室研究向工程化应用的关键转折期,全球范围内呈现出”技术突破加速、商业化进程提速、产业链初具雏形”的发展态势。中国凭借”亿度千秒”等里程碑式突破,已从”跟跑”转变为”领跑”,在磁约束托卡马克技术路线上取得显著优势。尽管短期内难以完全实现核能可控,但预计在2035年前后,全球将建成首台商用核聚变电站,2050年有望实现规模化应用。这一能源革命将彻底改变人类能源结构,为碳中和目标提供关键支撑,同时推动材料科学、超导技术、人工智能等领域的跨越式发展。
一、技术突破与核心难题解决方案
可控核聚变技术的核心挑战在于如何实现高温等离子体的稳定约束、材料的抗辐射耐受性以及能量转换效率。近年来,全球科研团队在这些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为核能可控提供了可行路径。
在等离子体约束方面,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主导的EAST装置于2025年1月创下世界纪录,实现了1亿摄氏度等离子体1066秒的稳态运行,验证了高约束模(H-mode)的工程可行性。这一突破标志着人类首次在实验装置上模拟出未来聚变堆高效稳态运行的环境。同时,中国环流三号装置在2025年3月首次实现”双亿度”(原子核温度1.17亿度、电子温度1.6亿度)运行,综合参数聚变三重积大幅提升,进入聚变燃烧实验阶段。美国国家点火装置(NIF)在惯性约束路线取得重要突破,2022年首次实现能量正增益(Q>1),2024年7月测试能量输出达3.5兆焦耳,为商业化提供了关键验证。
材料抗辐射性能是另一重大挑战。中国研发的”赤霄”低活化材料通过测试,钨铜合金偏滤器可承受每平米4.6吉瓦的热负荷,相当于太阳表面热流的13倍,使用寿命提升3倍以上。该材料已通过ITER认证,成为国际标准。美国MIT衍生的CFS公司开发出20特斯拉超强磁场线圈,大幅降低装置成本。在中子屏蔽材料方面,含硼聚乙烯板国产化率超90%,成本仅为国际方案的1/4,但聚变堆专用材料(如低活化钢、碳化硅复合材料)仍处于实验阶段。
能量转换效率方面,紧凑型装置(BEST)通过优化设计使能耗降低60%,CRAFT设施提供高参数验证平台。AI技术加速实验迭代,提升控制精度,如瑞士TCV装置和美国SPARC项目均采用AI优化等离子体控制,将反应稳定性预测精度提升至300毫秒级。
这些技术突破为核能可控奠定了基础,但完全实现核能可控仍需满足Q值≥10(能量增益)、燃料自持性(TBR≥1)、稳态运行时长≥1000秒及材料寿命≥10年等关键指标,目前尚未全部达成。
二、商业化进程时间表及政府与私营企业角色
全球可控核聚变商业化进程正加速推进,不同国家/地区采取了差异化的发展策略,形成了”政府主导+私营企业”双轮驱动的产业格局。
商业化时间表呈现”多路径并行、时间表各异”的特点。中国计划2027年合肥BEST装置首次演示发电,2035年建成CFETR示范堆(Q值目标>10),2050年实现商用堆规模化,电价可能降至0.3元/度。美国私营企业(Helion、能量奇点)目标2028-2030年实现并网供电,但受制于氚资源短缺(库存仅25公斤)和供应链问题(如芯片依赖);政府通过《ADVANCE法案》提供支持,但联邦年均投入不足(8亿美元),商业化目标分散。国际能源署预测,2035年全球首座商用核聚变电站将投入运营,54.2%的受访企业认为核聚变发电厂将在2035年前具备商业可行性,这一比例同比提升8.13个百分点。
政府与私营企业角色方面,中国采取举国体制,政府主导(年均15亿美元),通过中核集团、中国聚变能源有限公司等机构整合资源,推动产业链国产化(超导材料国产化率超90%);私营企业(如能量奇点、星环聚能)获得超30亿元融资,参与高温超导等创新技术。美国形成”国家实验室+私营企业”双轨驱动模式,私营企业融资活跃(2024年30亿美元),但联邦投入不足(年均8亿美元),技术路线分散(磁约束、惯性约束、氢硼并行);科技巨头(微软、谷歌)通过合作加速商业化(如Helion为AI数据中心供电)。欧洲依赖ITER项目,进度滞后(2039年启动氘氚实验),技术路线分散(如JT-60SA),需依赖中美技术突破。日本和韩国通过国际合作参与ITER,但在自主装置研发上相对滞后。
值得注意的是,私营企业正成为推动商业化进程的重要力量。截至2024年,全球可控核聚变行业的总投资额已超过70亿美元,至少45家企业参与。微软、谷歌等大型科技企业纷纷加入赛道,与Helion、能量奇点等企业签署购电协议,如微软与Helion签订的50MW购电协议(2028年交付)包含违约条款,倒逼技术落地。这些私营企业采用硅谷式快速迭代、资本驱动和垂直整合能力,与政府主导的系统工程形成对比。
三、产业链成熟度与核心部件国产化进展
可控核聚变产业链已初具雏形,核心部件国产化取得显著进展,但仍存在部分技术瓶颈需要突破。
超导材料方面,中国已实现高温超导材料国产化率超90%(如西部超导的YBCO材料通过NASA认证),并布局室温超导技术,产业化进度超预期。西部超导作为国内唯一实现核聚变用NbTi超导线材量产的企业,产品应用于ITER项目及中国环流三号,打破国外垄断。永鼎股份子公司东部超导量产第二代高温超导带材,已供货中科院合肥研究院聚变装置。
偏滤器技术方面,安泰科技为ITER项目提供偏滤器全钨复合部件,国产化率超90%,技术应用于中国环流三号。中国研发的钨铜合金偏滤器通过”赤霄”装置测试,抗热冲击能力提升500%,氚滞留量控制在0.1克以下,泄漏率低于10⁻¹² Torr·L/s,为聚变堆燃料循环提供解决方案。
真空容器制造方面,合锻智能在合肥BEST项目中真空室国产化率达100%,技术精度达微米级,已攻克真空室多层复合结构件技术,耐温2000℃以上,应用于EAST和环流三号装置。兰石重装研制的高效紧凑型热交换器应用于中国聚变工程实验堆(CFETR)氦冷测试项目,热效率提升30%。在3D打印技术方面,中国突破增材制造超高真空室技术,重量减轻70%,但该技术尚未大规模应用于聚变堆核心部件。
中子屏蔽材料方面,含硼聚乙烯板国产化率超90%,成本仅为国际方案1/4,应用于医疗和核电领域,但聚变堆专用材料仍处于实验阶段。中科院合肥物质院实现聚变堆核心部件连续运行3000小时,抗热冲击能力提升500%,氚自持率突破0.8,但完全自持仍需包层材料的工程化应用。
产业链协同方面,合肥聚变产业园形成”材料-部件-装置”闭环,政策推动下国产化率持续提升。中核集团牵头成立”可控核聚变创新联合体”,整合25家央企、科研院所、高校资源,推动央企与民企协同研发。中国承担的ITER任务100%一次性通过国际评估,交付进度和质量100%满足所需要求,在七方成员中创造多项第一。2023年我国发布全球第一个核聚变领域国际标准:《核聚变堆高温承压部件的热氦检漏方法》(GB/T41822-2022),实现我国在可控核聚变领域标准历史性突破。
四、全球竞争格局及可控核能实现程度
全球可控核聚变竞争格局呈现”技术路径差异化、工程实践互补推进”的特点,各国在技术研发和商业化进程中各具优势与挑战。
中国以磁约束托卡马克为主导技术路线,形成了”EAST→BEST→CFETR”的梯次突破路径。EAST累计获得专利近2000项,32项核心技术被ITER采用,其千秒级运行数据直接支持中国聚变工程实验堆(CFETR)设计。中国在产业链整合和政策支持上具备显著优势,超导磁体、偏滤器等核心部件国产化率超80%,合肥科学岛建成全球最大超导磁体动态测试系统,可模拟12特斯拉磁场环境。中国计划2035年建成示范堆,2050年实现商业化,这一渐进式路径更注重长期技术积累而非激进商业化。
美国则形成”国家实验室+私营企业”双轨驱动模式。NIF作为全球最大激光聚变装置,虽面临运行成本高昂(单次实验耗资约100万美元)和商业化路径不明的挑战,但其技术成果正向军工领域转化。私营企业融资规模全球领先(2024年30亿美元),如CFS、Helion等公司通过硅谷风投注资实现技术快速迭代。政府层面,美国能源部计划2030年前投入100亿美元支持示范电站建设,并通过税收优惠吸引产业链本土化。然而,美国联邦年均投入不足(8亿美元),技术路线分散,供应链依赖国际合作,这些因素可能制约商业化进程。
欧洲依赖ITER项目,进度滞后(2039年启动氘氚实验),技术路线分散(如JT-60SA),需借力中美技术突破。ITER项目由欧盟、中国、美国、日本、韩国、印度和俄罗斯等持续合作,数千名科学家和工程师在三大洲数百家工厂共同为之努力。磁体制造所需超导线材超过10万公里,由6个国家的9家工厂生产。其中,ITER磁体馈线系统由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等离子体物理研究所研制,被称为ITER磁体系统的”生命线”。
日韩缺乏自主路线,技术依赖性强,政策支持有限。日本政府通过《原子能基本法》和《核聚变设施安全条例》等法规确保核聚变技术的安全应用,但自主研发投入不足。韩国政府投入1.2万亿美元开发核聚变反应堆,但技术路线仍依赖中国专利。
从可控核能实现程度来看,目前全球尚未完全实现核能可控,但仍取得了重要进展。中国环流三号在Q值(输入能量与输出能量比)和稳态运行时长上取得了重大突破,Q值提升至30,稳态运行时长达到年级别。然而,这一数据存在争议,需进一步验证。美国NIF在2024年7月测试中Q值达3.5,但依赖外部加热,未实现稳定运行。能量奇点的”洪荒70″装置计划2027年实现Q>10,联创光电的”星火一号”宣称Q=30但数据存疑。
完全实现核能可控仍面临三大挑战:等离子体稳定性(维持亿度等离子体稳定运行超1000秒)、材料耐受极限(第一壁需承受中子轰击和粒子侵蚀,钨合金与铍材料仍在测试阶段)、经济性平衡(ITER项目耗资200亿欧元,中国需通过混合堆设计突破成本瓶颈)。这些问题需要通过持续的技术创新和工程实践来解决。
五、未来发展趋势与投资机会
可控核聚变技术未来发展趋势将围绕”技术验证-工程化应用-商业化推广”展开,各技术路线将并行发展,形成多元化竞争格局。
技术路线多元化将成为未来发展的显著特征。磁约束托卡马克(中国主导)、惯性约束(美国领先)、氢硼聚变(新奥探索)等不同路线将并行推进,各自发挥优势。中国在EAST、环流三号等装置上取得的突破,验证了磁约束路线的工程可行性;美国在NIF和SPARC项目上取得的能量增益突破,为惯性约束路线提供了支持;新奥集团实现的氢硼聚变百万安培级放电,为无中子辐射路线开辟了新路径。这些技术路线的并行发展将加速全球核能可控进程。
产业链投资机会主要集中在材料科学、精密制造及系统集成等具备技术壁垒的细分领域。超导材料(西部超导、永鼎股份)、抗辐照合金(安泰科技、东方钽业)、特种泵阀(海陆重工)等环节已形成国产化配套。合肥聚变产业园已聚集53家关联企业,形成从超导材料、精密制造到智能控制的完整产业链。2025年国内招投标规模达29.28亿元,BEST装置真空室扇区等核心部件订单落地,为相关企业带来业绩增长贡献。
商业化推广阶段将呈现”示范堆先行、多场景应用”的特点。中国计划2035年建成CFETR示范堆,2050年实现商用;美国私营企业目标2028-2030年实现并网供电。在应用场景方面,核聚变将首先应用于AI数据中心、深空探索等高附加值领域,然后逐步推广至电力、工业供热、海水淡化等传统能源领域。若成功商用,核聚变电力成本有望降至0.03美元/度,较煤电低40%以上,将彻底颠覆现有能源体系。
六、可控核聚变实现完全可控的路径与时间表
可控核聚变实现完全可控需要分阶段推进,每个阶段都有明确的技术目标和验证标准。
第一阶段(2025-2030年):技术验证与工程化准备。这一阶段的核心目标是验证磁约束和惯性约束等不同技术路线的可行性,为商业化铺平道路。中国EAST装置计划在2025-2030年间实现Q值>5的”燃烧等离子体”状态验证;美国NIF和SPARC项目将聚焦于提高能量增益和延长等离子体稳定运行时间;私营企业如能量奇点、Helion等将加速技术迭代,验证商业化可行性。这一阶段将为核能可控奠定基础,但尚未完全实现商业化。
第二阶段(2030-2035年):示范堆建设与验证。这一阶段的核心目标是建成首台示范堆,验证核能可控的工程可行性。中国计划2035年建成CFETR示范堆,实现Q>10的能量增益;美国私营企业(Helion、能量奇点)目标2028-2030年实现并网供电;欧洲ITER项目计划2035年验证Q=10目标。这一阶段将解决材料寿命、燃料自持性等关键问题,为商业化奠定基础。
第三阶段(2035-2040年):首台商用堆并网。这一阶段的核心目标是建成首台商用核聚变电站,实现并网发电。FIA(聚变能产业协会)报告显示,调查的37家商业核聚变公司中,有26家认为在2035年前第一台核聚变机组将实现并网供电。这一阶段将解决经济性问题,推动核聚变电力成本降至与煤电相当的水平。
第四阶段(2040-2050年):商业化应用与规模化推广。这一阶段的核心目标是实现核聚变的规模化应用,推动其成为全球能源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计划2050年建成5亿千瓦以上的核聚变装机,成为电力结构中的重要支柱;全球核聚变市场规模预计2030年达4965亿美元,2050年或突破万亿美元。这一阶段将解决供应链、安全标准等瓶颈问题,推动核聚变成为”主要能源”。
七、结论与展望
可控核聚变技术正处于从实验室研究向工程化应用的关键转折期,虽然短期内难以完全实现核能可控,但预计在2035年前后,全球将建成首台商用核聚变电站,2050年有望实现规模化应用。这一能源革命将彻底改变人类能源结构,为碳中和目标提供关键支撑,同时推动材料科学、超导技术、人工智能等领域的跨越式发展。
从全球竞争格局来看,中国凭借举国体制和全产业链优势,在磁约束托卡马克技术路线上取得显著领先;美国则依靠私营资本和技术创新,在惯性约束和高温超导领域占据优势;欧洲依赖ITER项目,但进度滞后;日韩缺乏自主路线,技术依赖性强。这种多元化竞争格局将加速全球核能可控进程,但也带来了技术路线选择和标准制定的挑战。
从产业链成熟度来看,中国在超导材料、偏滤器、真空容器等核心部件的国产化率已超90%,形成了”材料-部件-装置”的完整产业链;美国私营企业在高温超导磁体和紧凑型装置方面取得突破,但供应链依赖国际合作;欧洲在磁约束技术上有深厚积累,但核心部件制造能力不足;日韩在材料和部件领域有一定优势,但整体产业链不完整。
可控核聚变一旦实现商业化,将为人类提供近乎无限的清洁能源,每升海水蕴含的氘氚燃料能量相当于300升汽油,且无碳排放、无核废料。这将彻底解决能源短缺和环境污染问题,推动人类文明迈向新的高度。从历史上看,每一次能源革命都伴随着文明的巨大进步,从原始社会的薪柴能源,到工业革命时期的煤炭、石油能源,可控核聚变有望成为下一次能源革命的核心驱动力。
然而,可控核聚变商业化仍面临诸多挑战,包括技术验证、材料耐受性、经济性平衡和安全认证等。这些问题需要全球科研团队和产业界的共同努力来解决。可控核聚变的最终实现将是一场”系统工程”与”颠覆性创新”的范式对决,中国凭借系统性布局与全产业链优势,有望在这一领域取得领先地位,为全球能源革命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